1985年初，一向身体很好的陈永贵，突然出现头痛、乏力的症状，在吃了一段时间感冒药不见好后，陈永贵的心里泛起了嘀咕，感觉自己这次的病可能不简单。但他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情况，直到大半年后，儿子陈明珠到北京看他。

当时陈明珠正准备去山东参加培训，本以为父亲知道后会高兴，没想到一向支持儿子工作的陈永贵，却一反常态地问他能不能不去。陈明珠也感到有些奇怪，忙问父亲发生了什么事。陈永贵说自己感冒迟迟不好，想让儿子陪着去医院看看。

第二天，父子俩就去了北京医院。检查结果出来后，医生悄悄告诉陈明珠，陈永贵患的是肺癌，而且已经晚期了。陈明珠当即向单位请了假，撒了个谎安排陈永贵住进了医院。

医生虽然没有告诉陈永贵检查结果，但陈永贵也猜出来个大概。在陈永贵的强烈要求下，医生将真实病情告诉了他，陈永贵得知后最不放心的就是老伴和孩子，经常半开玩笑地叮嘱来看望他的朋友：

“你们要是不管他们，到时候我一个个把你们都叫走。”

听说陈永贵住院后，当年在中央的朋友和同事纷纷前来探望。由于肿瘤长在血管上，无法开刀治疗，疼痛发作的时候，陈永贵只能吃止痛药，靠毅力坚持。见中央和地方的领导来了，陈永贵总要挣扎着坐起来，招呼家人搬凳子、倒水。

中央和地方的领导指示尽力为陈永贵治疗，医院用的也是最好的药，但陈永贵却不止一次地说，不要再给自己用药了，省下来留给别的同志。医生不答应，陈永贵就将药掰成两半，一次只吃半片。

到陈永贵去世之后，护士在他的床头旁，发现了整整一瓶半片药。

1986年春节前夕，在陈永贵的一再要求下，医生特批让他回家过个年。除夕晚上，小儿子嚷嚷着要放炮，家里人担心影响到陈永贵的身体，说还是不要放了。陈永贵笑着说：

“过年哩，让孩子们红火红火。”

那天晚上，陈永贵努力吃了6个饺子，破例喝了半杯葡萄酒，给每个孙子孙女10块压岁钱，还坚持和家里人看完了春晚。

原本医生只给了陈永贵5天的假，但陈永贵一直到正月十五过后才回了医院。那天早上，尽管陈永贵已经没有力气，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穿好衣服，下了床，儿子要搀扶他，陈永贵坚决不肯，坚持了慢慢走到了门口。

跨出家门前，陈永贵转过身来，对妻子说：“我死后，生活费比上不足，比下有余，你拿上钱都给孩子吃了。”

陈永贵一向是个节俭的人，甚至节俭到“抠门”的地步。孩子们上街想吃冰棍，陈永贵掏一掏兜，有5分钱就买一根，有1毛钱还是花5分钱买一根。工作人员给他订了鲜牛奶，妻子提出也给她订一份，结果到下个月，陈永贵不但没给妻子订，连自己的也取消了。

回到医院没多久，陈永贵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。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，陈永贵特别想回大寨，但中央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没有同意，陈永贵只好苦笑着说：

“不让我回家啊？还要烧了我。大寨是我的根，我活着回不去了，死了也要回去。”

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，家人们都守在陈永贵的身边。陈永贵一旦清醒，就开始交待自己的后事，将自己仅存的8365元留给家人，但自己住的楼房和公家的家具，都要交还给组织。

当时陈永贵的小儿子正准备考大学，陈永贵不无遗憾地说，自己多希望能再多活4年，能亲眼看到小儿子大学毕业，孙子结婚，可惜现在连四个月都没有了。

3月26日上午，陈永贵的病情急剧恶化，已经不能说话了，但他凝视着家乡的方向，缓缓闭上了眼睛。医生经过会诊确认已经进入昏迷状态，让陈永贵的家人做好心理准备。当天晚上晚8点35分，陈永贵离开了人世。

在陈永贵去世的第二天下午，陈永贵的妻子接到了一通奇怪的电话，问有没有领导人参加遗体告别，如果有他就不去了。陈永贵的家人一直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。

遗体火化当天，200多人前来送别陈永贵，但除了陈永贵的亲友，就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。当天下午，一辆高级轿车停在告别室外，当车上的人一走下来，周围的老百姓立刻认出来是华国锋，大家立刻涌上前，不自觉地伫立在两旁，形成了一道走廊。

华国锋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，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告别室，向陈永贵的遗体三鞠躬。默默地站了许久，华国锋流着泪绕着陈永贵的遗体走了一圈，和陈永贵的亲属默默地握手之后，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八宝山。

直到此时，陈永贵的家人们才恍然大悟，那个躲避领导人的人，应该就是华国锋。

4月4日一大早，陈永贵的亲属抱着骨灰盒返回大寨。按照陈永贵的生前遗愿，骨灰被撒在了大寨的土地上，最后一撮骨灰埋在了大寨最高的虎头山顶上，大寨人在那里立了一座碑，上书：“功盖虎头，绩铺大地”。

陈永贵去世五年之后，已经离开领导岗位十年的华国锋，决定重访大寨。听说华国锋要来，几位华国锋当年的熟人早早通了气，回到大寨等候华国锋，当地领导也向他们传达了上边的指示：

“只见面，不诉苦，不要哭。”

9月6日下午，一辆旅行车在警车的引导下开进了大寨旅行社，华国锋缓步走下车，众人立刻涌了上去，华国锋不用介绍也都一一认了出来。

正当大寨的老百姓猜测华国锋重返大寨的背景，猜测是不是政治上要有什么大的变动，华国锋正坐在会议室里，和老朋友们谈天说地，却绝口不谈政治。聊了一会儿，华国锋乘车前往虎头山，去陈永贵的墓前祭扫。

此时的大寨已经成了一个新的旅游点，参观陈永贵墓也成了游客们的常规项目。华国锋来到陈永贵墓的时候，不少游客已经聚集在这里，他们听说华国锋要来，已经整整等了三个多小时，只为一睹昔日中国最高领导人的风采。

华国锋肃穆地走到陈永贵的墓前，凝视，默哀，久久不愿离去。16年前，华国锋和陈永贵就是站在这里，面对着整个大寨指指点点。如今物是人非，陈永贵已经化作一把黄土，唯有大寨的梯田还深绿依旧。

下山之后，华国锋又来到了当年大寨的大队部，如今这里已经改成了展览馆。虽然地方不大，但里面承载着大寨人过去的辉煌，门头上那块“大寨展览馆”的牌匾，还是出自郭沫若的手笔。

最后，华国锋来到了陈永贵当年的住处，房间里稀稀拉拉摆着几件家具，有一张土改时侯留下的香案，墙上还挂着几张照片，其中一张是华国锋和陈永贵的合影。华国锋站在照片前久久凝视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，也没有知道他到大寨来追寻什么……

参考文献：

[1]陈春梅著. 我的爷爷陈永贵 从农民到国务院副总理. 北京：作家出版社, 2008.06.

[2]韩泰伦主编. 红墙档案 第2卷. 西安：陕西人民出版社, 2000.03.

[3]刘润生，高凯兵，周燕著. 中国现代名人轶闻录. 郑州：河南人民出版社, 1991.08.